拜登民望持續尋底,民意的支持和反對度由七月底的53/43,跌到十月底差不多是反轉過來的43/51。我當然不會和你說那些「拜登老人癡呆」等沒營養的評論,美國當地輿論普遍認為拜登當前面對三大難以解決的問題:供應鏈擾亂、就業錯配,以及通脹憂慮。這三點都是美國經濟從疫情中恢復過來期間的結構性陣痛,嚴格來說總統可做的十分有限。但正如前總統杜魯門放在白宮辦公桌上的名言 “The Buck Stops Here”:只要你是總統,不管本來是不是你的責任,最後都會變成是你的責任,社會大眾還是會怪責在你身上。
供應鏈擾亂 (Supply Chain Disruption) 可算是一個近日忽然爆紅的專業術語,簡單來說就是貨運業大塞車:不止是一條公路塞車,而是整個美國的供應鏈在塞車。所謂供應鏈是指貨物由原材料到送上貨架之間的多重程序:例如要賣一件塑膠玩具,就得先從石油提煉塑膠原料,再在工廠製成玩具,然後再運到市場貨架。現代生產為提高利潤,每個過程都會盡可能的避免堆積存貨,但當某一個環節忽然供應不足,就會牽一髮而動全身。
例如在疫情之初,大家都不回辦公室工作,改在家中遙距上班,於是汽車需求減少而電腦產品需求上升。晶片製造商看到市場改變,隨即製造更多供電腦產品使用的晶片,減少生產供汽車儀器使用的晶片。晶片本身換代快,工廠不會有大量存貨。到了疫情減緩,大家困了一整年都恨不得要出多走走,汽車需求大增,但汽車生產卻因為沒有合適的晶片而追不上,明明需求強勁但汽車工廠卻開不了工;於是就會有人買不到車,汽車價格亦會上升。
一個行業的產品不足,會同時變成另一個行業的貨源不足,產生意想不到的蝴蝶效應。如果繼續惡性循環,則最終消費者想消費卻沒消費品,生產者想生產卻沒原材料,經濟陷入大混亂。在美國最重要的港口洛杉磯與長灘,有超過八十艘的貨櫃船等待入港卸貨,史無前例。為什麼不能入港?因為港口的貨場本身已滿瀉。為什麼貨場會滿瀉?因為外面的貨車來不及把貨物送走……整條供應鏈一環扣一環,沒有簡易的解決方法。
對供應鏈擾亂雪上加霜的,則是嚴重的就業錯配。現時美國失業率為4.6%,比起疫情開始時超過10%的瘋狂數字已大為改善。不過,這個數字不足以完整反映美國就業市場的實際情況。現時美國的問題是一方面有工無人做,另一方面有人無工做。疫情至今在美國已殺死了七十八萬人,很多人在疫情中失去至親。如此亂世,很多人會重新思考人生意義和價值。那些在麥當勞工作的員工開始反問:「老媽死了,我還是不是要一輩子炸薯條?」
於是乎,最近美國就仍來了「大辭職日」,僅僅是九月份就有四百四十萬人辭職。這數字已由二零零九年金融海嘯後的一百五十萬先到疫情前的三百五十萬,沒想到越升越有。表面上,這代表勞方議價能力大為增加。以前民主黨一直未能通過最低工資提升到十五美元,現在卻在供求失衡下通過市場力量達到。不過,辭職的人不一定立即找到想找的工作。清潔工人不想再在前線接觸病毒,想找後台客戶服務工作;僱主卻嫌應徵者沒有相關工作經驗不肯聘用,兩邊僵持不下。
理論上,以上的問題只要給予足夠的時間,市場會自然解決。現在擔心的是在問題被解決之前,又會衍生出新的問題:通貨膨脹。運輸業見到需求大增,借機抬價賺一筆;僱主請不到前線員工,只好提高工資待遇;成本上升,最終都會轉嫁消費者身上。美國的年通脹率已由過去數年的約2%,一下子爆升到6.2%。聖誕消費檔期臨近,民眾看見貨架上空空如也,剩下的有限選擇又貴得離譜,自然怪到政府頭上。
上文提到的都是疫情誘發的結構性問題,政府即時可做的不多。拜登已下令碼頭要二十四小時運作,但碼頭只是眾多擾亂的其中一環。長遠一點去看,美國可以減少依賴外國進口商品,特朗普不是加了關稅嗎?結果美國對中貿易赤字反而大幅上升,說明這招並不是很多人想像中的萬靈丹。美國也應該改善碼頭和道路基建以應付突發情況,然而特朗普說了四年的「基建週」卻拿不出真正的基建法案。拜登倒在上任首年便通過了基建法案,但修橋舖路不是一天就能見到成效,恐怕在有效果前民意已經爆發把民主黨趕下台。
回顧歷史,疫情往往是社會變革的起點。十四世紀的黑死病殺死了歐洲一半人口,然而由於勞動人口大幅減少,剩下來的人的議價能力大增,貴族不能繼續主持大局,間接推倒了歐洲的封建制度。有些農民甚至聯合起來,建立自治組織,為民主制度的建立灑下種子。再看今天,疫情在一些專制社會成為了政府擴權和打壓異己的手段。在美國,供應鏈擾亂、就業錯配,以及通脹憂慮等問題的浮現,說明疫情也將會為美國社會帶來結構性的改變。